到了茶館那一站地,關瓊枝沒下車,又過了兩站地，電車停下，有兩個人下去,上來一個人,關瓊枝突然站起身，朝車門走去,那兩個男人也站起來，緊隨其後,關瓊枝收住腳步，坐在前排座椅上,那兩個男人硬生生地站住,怏怏地坐下。

很顯然，這兩個男人是跟蹤她的，關瓊枝思忖,如果自己中途下車，這兩個男人一定跟上來，她收拾這兩個人不難，可是這兩個人是什麽背景,如果是方斯年試探自己的，自己一下就暴露了，或者還有人盯上了自己,這兩個人的背後到底是什麽人不得而知。

電車是環城的,關瓊枝踏實地坐著,電車繞著城市行駛，那兩個男人人有點發懵。

冬季傍晚的天空鉛灰色，關瓊枝看見樹木掩映中的校園，她若無其事地看著前面座位上一個年輕婦人帶著一個七八歲的男孩，母子倆親昵地說話，關瓊枝唇角帶著微笑，似乎很感興趣，電車在滬江大學門口停下，下去一對男女學生，又上來一個男生。

電車鈴響了，剛要關門，關瓊枝一個箭步沖過去，在電車車門關上前下了車，那兩個男人跟著要下車，車門關了。

關瓊枝跳下車穿過馬路，回頭看電車開走了。

車上的兩個男人望著馬路中央姑娘窈窕的背影，命司機停車打開車門，司機不滿意，“剛才你們不下車，都像你們這樣，耽誤別人時間，沒有一點公德心。”

司機啰啰嗦嗦，惹得兩個人煩了，其中一個男人從懷裏抽出手槍，指著司機的頭，司機嚇得臉白了，急忙踩剎車，開了車門。

兩個男人沖到門口，跳下來，看見關瓊枝已經穿過馬路，走到學校門口，回過頭，揚起手裏的圍巾，朝兩人揮手。

兩人看著她走進學校，知道已經暴露了，不能跟了。

回到宿舍，聞瑛和方琪洗澡回來，看她從外面進來，穿著外衣，“你出門了？”

“我出去散散步。”

“大冷天散步，太羅曼蒂克了。”聞瑛說。

夜裏，窗外下起了小雨，雨綿綿密密，同屋的幾個女生睡了，關瓊枝想電車上兩個跟蹤她的男人，是方斯年對她的懷疑還沒有消除，還是有別的人盯上她，跟陸慳誠沒有接上頭，她不能去找陸慳誠，以免暴露約會的茶館，只有等陸慳誠給她打電話。

周一上課，老師在前面講課，她走神，尋思監視她的人是否還在學校附近。

吃完晚飯，跟聞瑛和方琪從膳堂回宿舍，方琪拿著書本，招呼她，“關瓊枝，你今晚去教室還是圖書館？”

聞瑛學校活動多，很少出現在教室或圖書館。

天冷，關瓊枝圍了一條羊毛圍巾，“我鍛煉一下，過一會去圖書館。”

關瓊枝有愛運動的習慣，方琪說：“我去圖書館給你占個座位，你運動完過來。”

跟方琪一道下樓，方琪去圖書館，關瓊枝繞著學校教學樓跑了兩圈，學校校規平常不允許出校門。

關瓊枝又繞著學校圍墻跑，跑到一個僻靜的地方，看左右沒人，朝鐵柵欄一躍，翻了過去。

她把遮住臉的圍巾往下拉了拉，大搖大擺地朝電車站走過去，橫過馬路，在對面電車站牌下等車。

冬季路上人少，乘坐電車的人稀稀拉拉，過了下工時間，電車站牌下就她一個人，過了一會，有一對男女走過來，站在她旁邊等車。

關瓊枝看這對年輕男女好像是情侶，兩人舉止親昵，沒有註意她，關瓊枝翹起唇角，草木皆兵了。

幾分鐘後，電車來了，停在關瓊枝跟前，關瓊枝先上車，隨後一對小情侶也上了車，關瓊枝坐下，電車鈴響了，司機剛要關門，一個男人跳上車，關瓊枝看這個男人穿著深色大衣，帽檐壓下很低，看不清臉。

坐在關瓊枝對面，隔著過道。

關瓊枝從外套裏拿出一本時裝畫報看，聚精會神，一路一直沒有擡頭，也沒看電車中間停車站。

電車到了終點，車裏剩下幾個人都下車了，關瓊枝從畫報上擡起眼，車裏就剩下她跟穿大衣的男人，司機從後視鏡裏看了看她們倆，又有一些乘客上車。

關瓊枝繼續低頭看畫報，電車繼續行駛，電車路線漫長，天色完全暗下來，街道兩旁店鋪電燈雪亮，中途乘客上下車，關瓊枝沒動地方。

又繞了一圈到達終點站，關瓊枝合上畫報，朝窗外看，夜色深濃，街道兩旁樹影婆娑，電車裏剩下她跟大衣男人，司機好奇地回頭朝後看了她們兩眼，旁邊穿大衣的男人擡起頭，司機看見他帽檐下一雙眼睛陰鷙，嚇得沒敢吱聲，轉過頭，開他的車。

到了滬江大學站點，關瓊枝正了正身子，低頭餘光瞥見那個男人穿著一雙鋥亮的皮鞋，雙腳挪動了一下。

電車開了，關瓊枝臉朝窗外，又過了幾站地，到了電車始發站，末班車，這次上來人多，一個姑娘上車，坐在她身旁的座位，關瓊枝朝她點了點頭，電車掉頭往回開。

在滬江大學前一站地姑娘下車，關瓊枝挪到靠外座位，電車快到滬江大學門口，關瓊枝懷裏床畫報突然掉落在地上。

掉在兩排座椅中間過道上，關瓊枝側身彎腰撿，電車正好到滬江大學，剎車，關瓊枝沒提防，一頭撞在男人身上，直起腰站穩，慌忙道歉，“對不起。”

男人說了句，“沒關系！”

聲音低低的。

電車門開了，沒人下車，上來三個男女，當司機剛要關門時，關瓊枝本來預坐回原來的座位，卻突然搶前幾步，趕在門沒合上前，從兩扇車門間敏捷地鉆了出去。

車門在身後關上，電車鈴聲響了，徐徐離開。

一下車，迎面一股寒風，關瓊枝緊了緊外套，觸碰到腰間手.槍硬木柄，那個男人的手槍。

蒼穹暗黑，校園外路燈光有些蒼白，關瓊枝走過正門，離開一段站住，從這裏翻墻門房教工不能察覺。

她提步剛想躍上鐵柵欄，身後響起汽車喇叭聲。

關瓊枝已經擡起腳落地，回頭看見一輛黑色福特轎車，車窗玻璃落下，影影綽綽看見方斯年坐在裏面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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